推薦書:梁欣榮譯著 《魯拜新詮》(書林出版)
記得第一次讀《魯拜集》應該是我在香港讀初中的時候。那時才剛開始上舊詩寫作課。父親熱愛中國舊詩,家中收藏了數千冊線裝古籍,視為至寶。有一次他拿出一本很奇怪的詩集,裡頭有我看不懂的英文字,但也有讀起來很像唐人絕句的舊詩。那時我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沒學會,當然看不懂英文寫的是什麼。不過七言絕句的部分讀起來卻似模似樣,平仄格律大都正確,有些詩甚至相當流利。
父親沒有鼓勵我繼續閱讀這本奇怪的詩集,他希望我多讀其他更經典的線裝書。多年後我從美國取得英美文學博士,回台灣大學外國語文系任教,因為挑選教科書的關係,常造訪鄰近馬路對面的書林書店。店主人蘇正隆先生是我念台大外文系時的學長,熱愛文學與翻譯,現在任教台師大翻譯所。他知道我偶爾會嘗試將英詩翻譯成中文舊詩,而且也發表過這方面的文章,於是順手拿了一冊書林出版,黃克孫先生翻譯,由他親自註解的《魯拜集》給我。我隨手翻閱,覺得裡頭的七言絕句美極了。
這距離我少年時第一次看到《魯拜集》,已經超過四十個年頭。此時的我已擔任中華民國筆會的英文季刊主編,翻譯了一些當代台灣現代詩作品,重拾寫舊詩的興趣也已經有一陣子了,作品包括超過兩百首律詩及絕句,但極少刊登於報章雜誌。我讀黃克孫先生的《魯拜集》時,忽然有一股衝動,也想提筆一試。後來我遇到蘇正隆先生,問他有無意願出版我重新翻譯的《魯拜新詮》。
他大概以為我在開他玩笑,不置可否地說:等你譯了五十首再來找我。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模糊承諾,但也不失為一個挑戰。我接受了挑戰。雖然知道我終究會將全部一百零一首詩譯成七言絕句,但前後用了將近五個月的時間。
我向來愛讀舊詩。舊詩能讓我心靈平靜而充滿,在汲汲營營的都會生活及工作壓力下讓我得以持續滋養我的靈魂。不過從頭翻譯一百零一首英國詩人費茲哲婁 (Edward Fitzgerald) 英譯的奧瑪珈音 (Omar Khayyam) 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數中文譯本都是將費氏的譯文轉成現代白話詩,只有寥寥幾位譯者曾嘗試用七言絕句的格式來詮釋,其中又以黃克孫先生的譯本最負盛名。費氏的譯文縱使受到多方質疑,但文采斐然,已經成英文文學的經典。我也希望我的譯文能自成一家,延續七言絕句的美麗傳統。對我來說,格律不是問題,而是定義舊詩的必要工具,更是傳統中國詩美的核心。
事實上我從格律及音韻的摸索中得到無窮的快感,已經到了銷魂的地步。有一位年長的香港詩人學者讀過我的譯文後很感慨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一百年內恐怕不會有人再嘗試了。我安慰他說一百年內肯定有人會躍躍欲試,一百年後的物質世界我就不敢說了。能夠讓美好的舊詩延續一個世紀,已經很夠了。
我感謝素昧平生的黃克孫先生給我的靈感及勇氣,每一回我想終止時都會想到黃先生在資源缺乏的年代獨力完成一百零一首詩的翻譯,我怎能不繼續堅持?我也感謝書林的蘇正隆先生有勇氣出版一本很少人會去買的詩集,在此先致上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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